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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by your side - 1


主线剧情AU,《底特律:变人》设定背景借用,纯粹戏作,介意者慎。

有羽,少许伊埃。

题图自阿青 @側立王冠    她为什么这么神还这么好!!日常吹爆!!!!


这个四月的清晨和已然过去的每一个早上并无区别,羽鸟秋彦早早起身,洗漱完毕,一件件地抖开在床尾凳上叠放整齐的衬衫衣物,最后站在风格简洁的穿衣镜前打好缎面领带,他选了深蓝色的,暗中有色泽低调的银丝镶嵌,有崎昭曾评价说这和他眼睛的颜色很相称,而它也确实是一份由有崎精心挑选的小小赠礼,在多年前用以祝贺他终于晋为教授一职。

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这个完全不能被归入“笑”的表情在他端正的脸庞上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装点。羽鸟回过头去,天阴着,高层公寓的玻璃窗上还有昨晚夜雨的痕迹,从这个角度只能望见外面一片灰蒙蒙的无垠天空,他忽然没来由地想郊外别馆那早早盛开的紫藤兴许又被打落不少,而庭院中白樱繁盛的美景今年又照例地带着无人欣赏的落寞安静凋零,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究竟过了多久,五年?十年?似乎也并没有区别,时间在他的人生里早已失却了值得为此量度的价值,新生的今日无非是对已逝昨日的哀悼与重复——不,或许唯独今天不同。

羽鸟走向停放着座驾的地下车库,深灰蓝的BMW在亮过两下侧灯后主动解除了防盗锁定,他拉开车门,一尘不染的驾驶空间里,隐约留着一缕不知来由的香烟气息。

简直就像某个预兆。他想,调整了一下呼吸来平复自己有些过快的心率,他察觉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激动而使得指尖微微颤抖,“快了,很快了。”他对自己轻声地说,又好像是说给某个早已离开的过去的身影,“我来带你回家,有崎。”

在外人的眼里,身为教授的羽鸟秋彦是个守旧到近乎落后的人,这被大多数人公认的一点体现在很多地方,比如仍习惯于使用一部功能简个单的旧式手机,更愿意阅读纸质的书籍,在家务机器人和仿生人女佣大行其道的当下依旧坚持自己清扫和下厨,大学、研究所和住处永远三点一线的生活……落后到与他在学术领域日渐隆盛的声名毫不相称,只有一些他记得他过去的学生在见面后会偶尔地说“羽鸟老师变了”,但究竟是哪里变了,却没有人能够明确地形容。

“早上好,羽鸟教授,欢迎您。”

车子驶入研究所的专用车道,他像往常一样按时走进这栋并不起眼的建筑内部,穿着警卫制服的保安和笑容甜美的前台接待依次向他问候着,他们的额侧都有一个持续亮着的蓝色光圈——作为仿生人的外在辨识,羽鸟有时候不免恶趣味地想,与其说是一个区分标识,倒更接近于枪决之后修补的弹孔,随即又只能对此自嘲一笑——这原本就出自他的决议,而“他们”都是他的作品。作为仿生人技术的研发者与倡导者之一,他几乎亲手缔造了这个人类与仿生人类共存的和平局面,这其中也包括他的同僚、和朋友,埃理斯.葛兰, 他还像从前那样向伊恩.爱格伯特欢悦地笑着,丝毫不顾及他已是个仿生人的身份,而伊恩,在程度化地调情和协助埃理斯进行研究工作的余裕总不忘了过来劝他:“羽鸟,你该找个伴了,你总有一天要向前看的。“

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厌倦了伊恩近趋于婆婆妈妈的劝说,还是厌倦了这种确实千篇一律到索然无味的孤独生活。羽鸟终于决定要对自己的未来做出改变,他还记得那不过是研究所周四一个晴朗明媚的普通下午,他和埃理斯一道在咖啡区里坐着小歇,伊恩例行将话题转来劝他,并更加例行地准备接受他又一次委婉的拒绝,他不会生气,也不会因为持续的拒绝就打算放弃——但是羽鸟这回罕见地沉默了,瘦长的手指捏着骨瓷咖啡杯优美的杯耳,过了一会,他听见自己胸腔平静地振动,他说 :“好。“

此后的将近半年里羽鸟向担任教职的大学告过长假,将自己关在研究所里,亲自经手过每个环节——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有崎了:面部轮廓坚硬的线条,下颌留有的轻微的胡茬,淡琥珀的眼睛,深棕色的头发,矫健肢体下骨骼的起伏,身上哪处旧日的伤疤和手上长年握枪形成的老茧……他眼睁睁地看着“它”从一堆塑形完成的黏土演变为外形栩栩的人工躯体,然后负责处理最后步骤的第三方机构前来接走了“它”。

“……这是您对于「有崎昭」记忆和人格数据的处理要求,以上部分都已确认无误,对吗,羽鸟教授?”负责接洽的仿生人手持清单,以一种流于形式却和蔼友善的口吻向他进行着最后确认,对方额侧的蓝色圆圈有规律地一闪一灭,有如一只顽皮的眼睛,随时准备记录客户的答复和可能作出的追加意见。

“是的。”他平静地回答道,声调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起伏,仿佛不过是在面对便利店员询问购买的午餐是否需要再次加热,抑或向推销员订购新居中某种日常的家电——然而,身体到底还是诚实地出卖了他:他的手掌湿冷,指尖甚至毫无预兆地颤抖起来,如果不是此刻仍然能够感受到奔涌于胸中的那对于有崎沉重的爱意,羽鸟几乎要错以为自己才是一个行将进入报废流程的仿生人,一个连生体机能都开始不再完善的失败的作品,他顿了顿,“另外,此项工作不是研究所的例行委托,费用会从我的私人账户中支付过来。”

“好的。您的说明已经记录。”仿生人友好地抬起头来,无机质的眼睛散发出异于常人的微微光辉,随后,他将一串数字发送到了羽鸟的联络终端之上,“这是物品预定送返您研究所的日期……方便起见,我们还可以在您验收检视过后,额外提供递送到家的免费服务。”

“不用了。”他说,像是感到工作之后沉重的疲惫一般朝仿生人微微地摆了摆手,“带他走吧。”

有崎昭死于八年前的某个冬日,他所就任的特别行动小组奉命前往处理某桩人质劫持——原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件而已,羽鸟清晰地记得电话响起时有崎正端着做好的早餐从厨房里出来,衬衫之外还系着围裙未脱,“大清早地来电话,准没好事。”他半是无奈地朝羽鸟撇了撇嘴角,对回敬于他的那个“你少乌鸦嘴!”的怪怨眼神假装不见,有崎将盛有火腿煎蛋的盘子在他面前端正放下,腾出手来,才拿过电话按下接听:“我是有崎……知道了,马上就来。”

“我猜我得自己开车去上班了。”羽鸟淡淡地望向他,并没有对此表示任何不满,他早已习惯了有崎这种总是临危受命的工作状态——只不过今天轮到去大学授课,几乎要开车穿越整座城市,太远了,他向来讨厌一个人开那样久的车。

“不是什么麻烦的活儿。”而有崎说,“结束得早的话,兴许还能来接你下课……顺带给你带个芝士汉堡怎样,加酸黄瓜的那种?”

“我想吃你做的荞麦面。”羽鸟略微地顿了一下,“汉堡也要。”

有崎笑了:“能吃得下么。”

“你别管。”

他俯下身来吻了吻他,那时有崎的嘴唇还是暖的,柔软的:“那就这么说定了,秋彦,我们待会儿再见。”

然而,最终羽鸟没有等到他的归来,他等来的只是一纸殉职通知,有崎尚未和他正式结婚,也没有别的家人,这纸通知经过几番辗转才送达到了他的手中,事情狗血唬烂得就如他用以消磨时间所读的那些通俗小说——作为队长的有崎护送抵达现场的仿生人谈判专家进入现场和劫持者谈判,却未曾想那里还遗留着大战时期威力甚大的航空炸弹,被附近工地的固桩作业引发了爆炸。

羽鸟赶去现场的时候消防队仍在象征性地搜救,挖掘机翻开瓦砾的声音震耳欲聋,他拿着那纸殉职通知向负责指挥的排爆专家询问这是否只是一个不够谨慎的玩笑而已,对方却沉痛地向他摇了摇头,“我们真的……非常抱歉……”他听见对方带着一周不眠不休之后的嘶哑嗓音说道,那是个仿生人,按照程序对亲属露出沉痛神情的同时也完全诚实地向他道出着残酷的真相,“这样的状况,别说是活着了……就连能否找到遗体,恐怕也很难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真是抱歉。”

警员载他回程的路上下起了很大的雪,是这个繁华都市从未有过的、磅礴的大雪,羽鸟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安静地,透过玻璃看外面原本灰暗的都市逐渐变成一片明净的白色。

他以为自己会因着有崎的逝去而痛哭一场,但是他没有,又半周以后,搜救工作宣告停止,警署随之举行的葬礼上,那个之前说过话的仿生人警察将惟二两件能够找到的遗物交还给他:一串钥匙,和一柄镶有精巧象牙雕饰的古董折刀。那是曾经在英国旅行时羽鸟买下赠他的小小纪念,只因有崎站在展柜之前对它端详许久,事实上有崎也确实对它珍爱有加,他总是将它随身带着,并且毫不讳言地称之为能令子弹都自动转向的护身符——以及定情信物,然而它最终并没有完成自己的职责,此刻它只是隔着一层密封证物袋和钥匙一道躺卧在羽鸟的手中,本就微微泛黄的象牙装饰焦黑且残损,像个刚从火线被人救回的狼狈的伤兵。

羽鸟带着得体的沉默参加完了整场送别的葬礼,他完全没有想哭的念头,仿佛眼泪是这世上惟一不曾属于他的东西,他注视着有崎空无一物的棺木被缓缓地置入事先挖好的墓穴之中,仪仗鸣枪,默哀,白色的玫瑰如雨般抛洒而下……他并不为有崎的死而感到悲伤,那是一种纯粹的失去,是从今以后的每个清晨在醒来之后仍会感到这世上倏然落下一道阴影的空洞的寥落,羽鸟甚至觉得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接受了这一天的到来,从认识有崎的第一天起,从认识有崎的每一天起。他在葬礼之后独自开车回了别馆,他对闻讯赶来的伊恩和埃理斯平静地说:“我没事。”

此刻的有崎应该躺卧在白色的木箱子里,犹如一个制作精良的关节人形,衣装齐整,双手交叠,神情平静而安详,人工制作的无机质眼睛尚未由于激活而透出情绪的光采,就如同之前被送来研究所的每一具属于他的「作品」一样。羽鸟向着建筑深处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脚步声清晰地回响在过道之中,他显得有些紧张,他该以怎样的神情来面对这样一个崭新的有崎?他该对有崎说些什么?好比——“我很想你”,或者——“我一直在等你”,又或许,他要重新望着那双光采焕然的琥珀色眼睛,接受一个迟到的拥抱:“……欢迎回来,有崎。”

羽鸟瘦长的手握住了门银色的把手,他深深吸了口气,有崎就在门的那一侧等着他,等着他去将他唤醒,等着他来带他回家,他这一生从未感到如此不安与紧张,某种胜过悲伤的狂喜即将填满他内心多年以来寥落的空洞,甚至超过了仿生人技术被宣布成功的那个时刻——他轻且用力地压下了手中银色的门把,近乎痉挛的喉头无数遍地鼓动着音节:你好吗,有崎?你还记得我吗?你想我怎么称呼你呢……还像以前那样叫你阿昭?

门开了,晨间明亮的金色阳光自窗户之中径直映入,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接着,羽鸟看见地上摆放着一个已然见惯了的白色木箱,和以往送到研究所中的那些木箱一模一样,里面却是空无一物,仿佛当年有崎空空的棺木——然而他抬头看去,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如多年之前那样消失不见,他正背对着他,眺望着外面并不起眼的城市风景。

然后,他看着有崎昭转过身来,带着未曾被时间与死亡折损的模样,向他一如既往地微笑:“早上好,秋彦,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羽鸟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与有崎一般无二的男人,他面部轮廓刚硬的线条,下巴上轻微的胡茬,琥珀色的眼睛,经受长年训练后结实有力的身躯,还有说话的音调,笑起来的方式……每一个细节都经由他亲手缔造,理应是他最完美也最成功的作品。然而此刻羽鸟却突然感到一种未知的、沉重的恐惧从自己内心深处涌现出来,就像一个失明多年的盲人在接受手术拆下纱布突然重新看见整个光鲜世界时,迎接他的并非预料之中复明的欢悦,却是习惯了黑暗生活后被乍然冲乱的认知带来的慌乱和恐惧。

有崎有些困惑地望着他,额侧蓝色的标记闪烁起来:“秋彦?”

最终身体还是违背了意志,他大步走过去,再次地拥抱了有崎,他等这个拥抱已经等得太久太久,面前的有崎是鲜活的、温暖的,人工心脏在胸腔之中有力地鼓动,这一切好像都只是一场湿冷夜雨带来的长久噩梦,而此刻终于要被阳光照散。有崎的手略微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这样做——但随后那双带着枪茧的有力大手便柔和地回应了他的拥抱,甚至能隔着衬衫感到他手上硬茧的粗糙。有崎抚摸着他,像为他轻柔地拂去衣物上的灰尘那样慢慢拂去了喜悦之外的一切情绪。

许久之后,羽鸟轻声地开口:“我想吃你做的荞麦面。”

“好。”

“……汉堡也要,双层吉士,额外加上酸黄瓜。”

“能吃得下么?”

“……你别管。”

“好。”

研究所离公寓并不算近。回去的时候,他们一路开了很久的车,羽鸟沉默地握着方向盘,有崎则坐在副驾驶座上,车窗的玻璃大半摇下,仿生人专注地托着腮,眺望着随行驶不断掠过不断掠过的城市风景,额侧蓝色的圆圈标记极有规律地一闪一烁。

你在看什么?羽鸟其实很想这样问他,想要将这初次想见的风景和路线记入脑海?还是在对比着你离开的八年里这座城市所发生的一切改变?又或许两者皆非——羽鸟记起当年有崎开车载他的每一次也是如此,他们一路相对无话,有崎专注于驾驶,而他则托腮看着窗外一路的风景,那并没有什么别的意义,只是单纯地让那些早已见惯了的景色再一次地流过他的眼眸,车子平稳地行驶着,有时因为红灯而停下,极偶尔地,在某些不经意的间隙里,他会从大半摇下的车窗玻璃的倒影中,看见握着方向盘的有崎转过头来,将目光静默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们在汉堡店门口停了一下,羽鸟伸手去解安全带的固定锁扣,却被有崎制止:“我去吧,”他说,人工肌肤的手得体地覆在羽鸟的手上,随即他拉开车门,“双层吉士汉堡,额外加上酸黄瓜,嗯?”

五分钟后有崎带着两个牛皮纸袋坐回车里,“正好有现炸的薯条,就顺便带了一份。”他将未曾封口的纸袋递给羽鸟,“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如果你已经有点饿了的话,换我开车也可以。”

“没关系。”羽鸟答道,他感到自己的指尖是冷的,和手里现炸薯条的热度形成强烈的对比,“回家再吃也来得及。”

有崎点点头,从他那里拿回了纸袋,像个谨慎的仓库保管员那样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拢在膝头,转向灯闪烁,车子又重新驶回了路面。

直到离居住的公寓还有两个红绿灯时有崎才再次向他开口,他半是讶异,半像是有些不确定路线似地指了指旁边指示拐弯的分流车道——原本通往郊外别馆的行驶方向,问道:“你不回家吗?”

 羽鸟看着面前的红灯开始变换前的规律闪烁:“我很早就不住那儿了,阿昭。”

“为什么?”

“离大学太远,你知道我不喜欢一个人开那么久的车。”

“噢,也对。”有崎顺从地接受了他的说法,丝毫未曾怀疑是否还有某些欲言又止的隐藏部分,抑或根本只是一个用于搪塞的官方借口,“所以你在市区又找了个住处?”

“嗯,就是前面不远的那栋公寓,顶层,还带着一处花园露台。”

“想想就令人期待。”他听见有崎说道,人工制造的无机质眼睛辉映着外面异常明亮的金色阳光,而脸上浮现出往日他所熟悉的散漫的愉快,“终于要回家了,秋彦。”

有崎花了一点时间来熟悉这个他未来的新家,按照羽鸟的要求,他没有被配置什么额外的功能,因而只能像个普通人类一样在公寓之中四处走动、观察和触摸,“你居然还留着这个。”他在看到餐边柜上放着的相框时笑着说道——那是一张像素并不算高的三人照片,酒会的背景里,一身正装的羽鸟黑发严谨地梳起、神情却显得明朗而轻快,他站在那里,手持香槟酒杯,和同样一身正装的伊恩与埃理斯一道愉快地聊着话题,“那时候我在外面抽烟,回来看见你们三个站在一起,就拿手机偷偷拍了下来,“有崎端详了照片一会儿又说,“质量可真不怎么样,早知道有这样的机会,就该带上相机让你们正经合个影的……可惜赶不上了。”

“未必以后不会再有。“羽鸟说,这时他正埋头从柜子里为他找一个足够柔软的鹅绒枕头, “再过几年,伊恩就该退休了,你可以在祝贺酒会上好好地替我们拍一拍。“他顿了顿,“还有,这回你可别想找借口不上镜了。”,

“那是自然,”有崎答道,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枕头,松整似的拍两下,“哪有连着倒霉两回的。”他瞟了眼主卧室床上铺设齐整的枕被,“不是有枕头么……还放那儿?”

“就你知道乌鸦嘴。”羽鸟略有愠色地直起身来,将一个亚麻靠垫跟着扔给他,“你肩膀不在任务里受过伤么,之前总跟我抱怨枕头低点就睡不舒服,现在倒……”他停住了,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僵在了原地,“抱歉,”随后他说,伸手从有崎的怀中收回靠枕,“我忘了你不需要这个。”

“没关系。”有崎说,仍然带着之前温柔的神情,“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根据枕头高度调整睡姿。”

 羽鸟摆摆手,指向打开的柜门,“把它们都放回去吧。”

不知是不是先前吃过了汉堡和薯条的缘故,对于作为晚饭的冷拌荞麦面,羽鸟便只是略略举箸,应名而已。 有崎还像往常那样坐在桌子对面,手腕内侧残留着一点浅棕色的麦粉痕迹:“不好吃么?”

“只是有点没胃口。”羽鸟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间,“兴许是太累了。”

“去床上躺会儿,怕睡太熟的话,沙发上也行。”有崎意欲起身,“我去给你拿条毯子来。”

“不用了。”羽鸟制止了他的打算,“那样的话,我之后就得失眠整晚了——阿昭,替我冲杯咖啡吧。”

有崎神情半是戏谑半是关切:“咖啡就不失眠了?”

“奶油拿铁没事。”羽鸟顿了顿,用手指抹去了他腕间那点棕色的痕迹。他目送着有崎走进厨房,“……算了,今天换成榛果巧克力摩卡吧,少放些糖浆。”

已然是量取咖啡豆的熟悉声响:“好好,都听你的——”

咖啡是前些日子伊恩送来的舶来品,冲泡时散发出来的香气馥郁而持久,到洗浴之后都还能闻见,先行洗好的羽鸟披着浴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白天带回来的学术资料,他总是习惯性地在这段时间里读点什么,有时是像这样的专业文献,有时则是随手拿来的小说、杂志抑或当日报纸,他一边读一边听着有崎在浴室发出的响动:哗哗的声音,是花洒的热水冲淋在有崎的身上;过一会儿,这好似雨水的响动停了,就变成一记玻璃移门滑开的声响;有崎的肩上搭着毛巾,就那样光着湿淋淋的脚走到镜子面前——他总是不喜欢在浴室里面穿上拖鞋——因而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形状的水渍;然后静默,偶尔会哼着森见的小调,他挤出镜台前放着的剃须泡沫来刮胡子,反复检视是否还有残留的胡茬抑或泡沫;湿漉漉的棕色头发会被肩上的毛巾散漫的揉过,最后有崎开门出来:半身赤裸,脊背宽阔,身上肌肤因为长久的热水冲淋而显得微微发红,犹如古老神话中现身于世的英武神衹。

那时他便放下书本,抬起头来望着笑:“你可算是洗完了——”

“……是啊,可算是洗完了。”而面前的仿生人笑着回答他道,带着和曾经有崎毫无二致的装束,甚至连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也一般无二,额侧的圆环标记散发出温柔明亮的蓝色光辉,这代表着有崎享受着此刻的愉悦和舒适。“你呢,这就睡了,还是再看会儿资料?”

“这就睡了。”羽鸟说着,却没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他的视线仍然停留在有崎的脸上,看他淡琥珀色的眼中映着明亮的灯光。

额侧的蓝色圆环缓慢闪烁起来,有崎脸上逐渐显出困惑的神情:“怎么了,秋彦,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什么。”他答道,随即收回视线,自沙发上站起身来。“你呢,阿昭,也睡了吗?”

“嗯。”脸上困惑的神情没了,转而变成一个柔和的笑容,“虽然理论上我不需要睡觉,不过,我也不想在沙发上睁着眼睛坐一晚上。”他向卧室的方向望去一眼,“你想我和你一道睡吗?”

“我们只有在陌生人的时候才会睡在两张床上。”羽鸟说着,推门走进卧室里去,床铺一侧,他惯常穿的睡衣被已经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了。

“要关灯吗?”

“嗯。”

桌灯熄了,只剩下月光透过窗户瀑布似地映进来,好像一场庞然又明亮的银色大雪。换好睡衣的有崎跟着躺上来,还是曾经穿惯了的深色T恤,羽鸟背对他躺着,感到他在身后窸窸窣窣地动。

过了一会儿,有崎的声音响起来:“……秋彦。”

“嗯?”

“还像以前那样抱着你睡?”

羽鸟沉默了几秒,“以前你根本就不会问我。”

同样几秒的沉默,“好吧,我记住了。”他听见有崎答道,支起身来,在他额头印下一个略带暖意的温柔的吻,黑暗里,那只羽鸟曾熟悉了的结实手臂伸过来,将他一把就揽进了自己的怀抱。“睡吧,秋彦,我守着你呢。”

羽鸟听着由他亲手缔造的人工心脏发出规律而真实的鼓动之声,而有崎额侧的蓝色光环即使截断视觉也刺得他的眼睛深深作痛,他在那个柔和的怀抱里蜷得深了些:“晚安,阿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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